[原創] 念羽-1

「軒軒」系列，本文我還沒寫（←

對吳軒來說，在媽媽離開自己的那天以來，世界就總是瀰漫灰濛濛的顏色。

甚至已經不記得在那之前的世界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因為從小就住在外公外婆家，吳軒國小三年級開始、直到高中都在鄉下學校念書。

成績中上、不太需要外公外婆操心，明明是個男生卻比較沉默斯文，外公外婆也管這叫作穩重而不太干涉吳軒的成長，而吳軒也一直很懂事，沒闖過任何禍給外公外婆添麻煩。

像他這樣的男孩子，在班上的朋友總是只有那幾個會一直跟他說話的健談男生，他們說、他聽，然後被拉著去玩，也就這樣過到了高中三年級、即使是鄉下學校的高三生也為了升學而焦頭爛額的時期。

如果當時沒有遇到那個人的話，現在的吳軒可能還不知道什麼是彩色的世界吧。

高三上學期的時候班上轉來了一個短髮的女孩。

吳軒盯著台上努力笑得燦爛、卻還是看得出來有點緊張的女同學看，花了幾秒鐘才確定她是個女生；再下一秒、女孩閃亮的眼睛與自己對上時，那片灰濛的顏色突然漸漸從他們之中被漂白開來、像閃電一樣閃過一片亮光，最後又恢復灰灰的模樣。

她很好看。

即使坐他後面的男同學一點也不贊同這句話，在他耳邊說了句她怎麼像個男的，也沒有改變吳軒的想法。

接著女同學拉拉比同班女孩們還要長那麼一點的黑色百褶裙坐到他旁邊，除了彼此尷尬笑了笑以外，那天沒有再多的對話。

──楊願羽。

吳軒背下了這個名字，覺得很好聽。

幾天後，願羽因為和班上女孩子熟了起來、也漸漸顯露出原本開朗的個性。爽朗、不做作，身材纖細、短髮，像個男孩子一樣的舉手投足，班上的每個人都喜歡她。

吳軒只要看到她和同學聊天的樣子，就會一言不發地看很久。

連後座的同學都在一個月內跟她成為了好哥們，大概就只有吳軒從沒跟她說過話而已、然而他們明明比鄰而坐。

直到有天楊願羽跟他借橡皮擦，傳回來的時候多了一張紙條，寫了謝謝、畫了上課老師的Q版速寫。

吳軒轉過頭很自然地對她笑了笑，那是他們第二次對上眼。

那天開始，吳軒灰色世界的範圍掠過楊願羽的身邊、只有她的四周例外。

像個男孩一樣笑的楊願羽，每笑一次就讓吳軒多點上一筆顏色；每對上一次眼就讓吳軒把那雙黑亮的月彎眼印進腦海裡，每在上課時發現她打瞌睡、就再多一次微笑累積，每傳來一張紙條，吳軒就多了一件上課可以分心的事、帶著以前對所有事都未曾有過的期待感。

「我喜歡畫畫。」

「上課好無聊。」

「你平常就那麼不愛說話嗎？」

「你後面的傢伙腳好臭，叫他不要脫鞋啦！」

「哈哈，這是畫你！」

細細扁扁的文字旁畫著箭頭指向紙條下方的Q版眼鏡男，然後寫了一行字：

「不過我畫得不好。」

吳軒看她，她卻好像專注於黑板、沒有對上眼的意思。

然後他想了想，傳回紙條時寫了一句有點害羞的話。

「我喜歡妳畫的圖。」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世界還有屬於「害羞」兩個字的顏色可以加上去。

楊願羽本來笑著說，光是看這些Q版的圖你看得出什麼？然後他想了很久、才能開口回答，妳還記得妳剛轉來幾天唯一那節美術課嗎？後來學校就說高三生不用上了，拿去上英文的那個。

她微張口，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時那節美術課還沒有人和她一起行動，老師也很鬆散地只交代了在學校裡隨便找個地方寫生，於是她就拿著畫板、對著校門口的方向，畫了一張和眼前的風景沒有關係的圖。

「我不知道妳在畫誰，」吳軒抬起頭，看下課後跑來問話的她神情第一次那麼難以讀取：「可是很漂亮啊。」

他只是，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看見那張畫，明白了什麼叫才華。

但對她來說好像並不是只有這樣而已。

楊願羽沒有說話，轉身到座位上抓起書包離開教室，翹了接下來到放學的每堂課。